虛擬現(xiàn)實影視敘事特性的引導體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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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要：虛擬現(xiàn)實（VirtualReality，以下簡稱VR）影視作為一種新的藝術形式被認可，如何利用VR技術更好地進行影視創(chuàng)作成為前沿影視人面對的巨大挑戰(zhàn)。本文從影視藝術本質的角度出發(fā)，通過分析VR影視基于鏡頭的敘事語言特性，從視覺、音效、交互三個方面研究和梳理VR影視敘事語言中的引導體系的構成和方式。

關鍵詞：VR影視敘事語言引導體系

一、影視藝術的新星：VR影視

一代代影視人都孜孜不倦地追求極致的視聽體驗，從而更好地講述故事，表達創(chuàng)作內涵。從無聲黑白電影到彩色有聲電影，再到數(shù)字特效時代，影視藝術視聽表現(xiàn)力的不斷豐富，讓觀眾更深刻地進入創(chuàng)作者所創(chuàng)造的時間與空間中，更好地沉浸在作品內容之中。而現(xiàn)在，VR技術的興起，其沉浸性、交互性、構想性的特質，為影視創(chuàng)作者們在視聽體驗領域打開了一個嶄新的維度，將VR技術與影視藝術結合是前沿影視人必然的命題。其實，VR影視的身世和3D電影很類似，他們都是視聽技術發(fā)展的進程中由傳統(tǒng)的影視藝術衍生出來的新表現(xiàn)形式。3D電影在被影視藝術接受和認可的道路上可謂曲折不已。3D電影剛問世時，并不被廣大電影人看好，很多藝術家認為，3D電影只是雜技式的獵奇體驗，并不能算是電影藝術。在創(chuàng)作者堅持不懈的探索下，21世紀初3D電影終于大放異彩，《阿凡達》甚至成為了“讓觀眾重回電影院”的電影。（3）而隨后大量非理性資本的涌入，3D技術被過多地用在營造噱頭和無謂炫技方面，使3D電影的質量良莠不齊，這一現(xiàn)象飽受觀眾和評論家的詬病，3D電影在短暫的火熱后又遭受冷遇。但這并不代表3D電影是曇花一現(xiàn)，3D電影逼真的視聽體驗對于影視創(chuàng)作具有深刻意義，加以善用必然能創(chuàng)作精彩的作品，例如近年的《比利•林恩的中場戰(zhàn)事》《尋夢環(huán)游記》等都是極佳的例子。再看VR影視，它受到的待遇比3D電影誕生之初要好得多。自2012年以來，包括圣丹斯電影節(jié)、翠貝卡電影節(jié)等越來越多的主流電影節(jié)都開始進行VR作品的展映。（4）2017年第74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(jié)率先在一級電影節(jié)中開設了VR競賽單元，對于全球范圍內的優(yōu)秀VR影視作品進行評選。作為“國際電影節(jié)之父”的威尼斯國際電影節(jié)向來對電影行業(yè)的前沿發(fā)展趨勢有高度敏銳性，這一次針對VR影視作品直接開辟了競賽單元，足以看出影視領域對VR影視的重視和認可。VR影視借助VR技術頭一次真正意義上打破了“第四面墻”的限制，使觀眾完全沉浸在創(chuàng)作者構建的虛擬環(huán)境中，有極強的臨場感和參與感。并且，VR技術的交互性也為影視作品的創(chuàng)作手段及表現(xiàn)形式提供了無限的可能，不論是觀眾還是創(chuàng)作者都對VR影視未來的走向抱有極其樂觀的態(tài)度，將其視作影視藝術的一顆新星。當然，在這樣樂觀熱情的氛圍中，也有一些資深的電影人對VR影視持觀望和質疑的態(tài)度。現(xiàn)階段人們對VR影視的熱情主要源于對VR觀影方式的強烈好奇心。目前的VR影視作品大多致力于展現(xiàn)VR觀影的另類體驗，以實驗性的短片為主，相比于新奇的VR觀影體驗，內容敘事方面顯得較為薄弱。然而影視藝術是視聽藝術和敘事藝術的結合體，如果說視聽體驗是影視藝術的血肉，那么內容敘事就是影視藝術的靈魂。過度依賴技術帶來的視聽盛宴，而忽視影視藝術的本質，那么技術只能淪為編織噱頭的小把戲，3D電影曲折的發(fā)展歷程是最好的印證。對于VR影視樂觀和質疑的態(tài)度都是合情合理的，我們應熱情地擁抱和迎接VR技術帶來的影視新紀元，同時也應認識到VR影視作為一個新的藝術形式，尚處于初創(chuàng)階段，怎樣利用VR技術幫助我們更好地創(chuàng)作是當代影視人的重要議題。正如翠貝卡電影節(jié)VR技術總監(jiān)羅蘭•哈蒙德（LorenHammonds）所說，VR影視的發(fā)展已經從展示VR能做什么的階段過渡到了讓觀眾接受VR內容的階段，VR影視的創(chuàng)作應當更關注故事，尋求恰當?shù)姆绞嚼眉夹g來服務敘事。（5）

二、VR影視基于鏡頭的敘事語言特性

VR影視繼承傳統(tǒng)影視的基因，同時也有其自身的特性，要合理運用VR技術來進行創(chuàng)作，自然首先需要從VR影視的特性著手。VR影視區(qū)別于傳統(tǒng)影視的一大特質是鏡頭的不同。傳統(tǒng)影視中，敘事是通過一個固定比例的長方形取景框來進行的，不論是4:3、16:9還是2.35:1的寬銀幕，觀眾都是從取景框中透過攝像機的鏡頭來觀看影視內容；而VR影視中，觀眾的視域完全沉浸在作品內容中，取景框的概念不復存在。沉浸于360°全景式的虛擬空間中，觀眾甚至意識不到攝像機的存在，或者說觀眾本身就充當了攝像機的角色。鏡頭的本質區(qū)別，使VR影視的敘事語言與傳統(tǒng)影視有了很大差異。在視覺體驗方面，傳統(tǒng)影視的畫面由銀幕承載，因此圖像內容主要處于觀眾的正視差區(qū)，觀眾始終意識到自己是從一塊二維銀幕上觀看故事。雖然一些電影采用第一人稱視角，或通過表演讓銀幕內角色與觀眾產生交流的方式來增強代入感，3D電影中也常利用延伸到負視差區(qū)的特效來增加臨場感，例如飛向觀眾的子彈引得觀眾紛紛驚叫躲避，但觀眾始終是身為戲外的觀察者，并不能真正參與到故事情節(jié)中。而VR影視的視覺信息則是占據(jù)了觀眾所有的視差區(qū)，營造一種高度擬真的360°立體全景空間環(huán)境，讓觀眾以為自己就是身處在這個場景之中，成為舞臺的一員，真正意義上打破了“第四面墻”。VR影視這種沉浸式的視覺體驗為創(chuàng)作者提出了兩大挑戰(zhàn)。其一是考慮觀眾對空間建立認知的過程。當VR影視每一次鏡頭轉換、即整個空間轉換時，觀眾需要一個過程面對新的空間建立“我在哪、我是誰、我在看什么”的認知。創(chuàng)作者必須合理地給予觀眾緩沖或過渡，才能保證良好的敘事，否則很容易造成觀眾的迷惘感。其二則是要避免觀眾產生暈動癥（motionsickness）。暈動癥是常常伴隨VR而來的副作用。當人眼看到的運動與前庭神經系統(tǒng)感覺到的運動不相符時會產生眩暈、惡心等反應。觀眾在觀看傳統(tǒng)影視時有現(xiàn)實環(huán)境作為參照系，很容易接受取景框中高速的運鏡或鏡頭轉切；而在VR觀影時參照系是鏡頭與環(huán)境，鏡頭的運動直接決定觀眾的運動感。創(chuàng)作者在運用鏡頭來完成藝術表達的同時，還必須尋求巧妙恰當?shù)溺R頭運動方來式避免觀眾產生暈動癥，以營造良好的觀影舒適感。在鏡頭掌控權方面，傳統(tǒng)影視鏡頭的控制權屬于導演，觀眾完全被動地從取景框中“窺探”導演編排的故事；而VR影視中，觀眾本身便充當了攝像機的角色，那么鏡頭控制權的很大一部分會讓渡于觀眾。VR雖然為觀眾構建了一個360°全景環(huán)境，但敘事必然存在一個“主舞臺”，當觀眾在觀看VR影視時，很可能因為視線一時的離開，就錯過了故事核心內容。為了保證敘事思路的清晰、敘事的完整性，引導觀眾把視域放在“主舞臺”上是創(chuàng)作者的責任，創(chuàng)作者需要更多地考慮如何通過光影色彩、特效、表演、交互等從視聽、認知上引領觀眾，將觀眾的視線牢牢抓住，以更好地進行敘事。

三、VR影視敘事的關鍵環(huán)節(jié)：引導體系

VR影視的鏡頭特性，決定了VR敘事的策略，既要確保觀眾有良好的空間認知，避免暈動癥，還要兼顧鏡頭語言的流暢，以達到完整和諧的敘事效果。在這個原則上，建立基于敘事內容的引導體系是一個重要手段。VR影視中所謂的引導體系，主要由視覺引導，音效引導，交互引導三個方面構成，它們貫穿作品創(chuàng)作的始終，相互聯(lián)系組合形成一個服務于敘事和內容的引導系統(tǒng)，其目的在于通過視聽表現(xiàn)手法引領觀眾準確、流暢、舒適地觀覽影片。視覺引導在目前的VR影視作品中十分常見。考慮到觀眾的場景認知過程，創(chuàng)作者在故事的建置階段往往循序漸進地展開視覺內容。例如《亨利》（Henry），開場時觀眾只能從漆黑的空間中看到片名，隨即淡入出現(xiàn)一連串亨利的相框，并伴隨旁白講述故事的背景。當場景進一步展開，原來觀眾看到的是亨利家中的照片墻，觀眾自然明白了自己身處亨利的小屋內。通過循序漸進的視覺信息的引導，讓觀眾在觀察認識中接受空間環(huán)境，有很好的建置效果。這種技巧在VR影視場景的轉切環(huán)節(jié)效果十分出色。但這樣的引導方式往往節(jié)奏緩慢，不利于高潮階段的快節(jié)奏敘事。根據(jù)影片內容創(chuàng)作的視覺特效也有較為重要的引導作用，例如科幻類影片，利用華麗的視覺特效來刻畫在宇宙中時空穿梭的過程；或心理懸疑類影片，利用抽象的視覺特效切換于精神和現(xiàn)實層面。視覺特效引導是VR影視場景轉切和敘事節(jié)奏交替的潤滑劑，可以作為循序漸進視覺引導手段的補充。同時，VR影視中的特效往往還兼具緩解觀眾暈動感的功效，例如與運動速度相應的粒子、流體類的虛擬特效，或者駕車追逐中車燈的光帶軌跡特效、空中高速飛行時云霧擾動特效，這些特效可以為觀眾建立運動參照系，在鏡頭運動中建立速度感，減輕觀眾的暈動感。這一點也是視覺引導的一個重要任務。另外，通過視覺引導可以有效地將觀眾的視線鎖定在“主舞臺”上。主要的手段一是通過表演呈現(xiàn)的視覺效果來抓住觀眾注意力，例如當角色注視或用手指一個方向，觀眾也會忍不住朝那個方向看，或人群蜂擁朝某個方向奔逃躲避時，觀眾會朝反方向去查看引起恐慌的原因；二是通過光影、特效直接引導觀眾的視覺焦點，例如暗色調場景中以高明度突出“主舞臺”，或者以有指向性的視覺特效來牽動觀眾將視線轉移向“主舞臺”。在音效引導方面，VR影視可以和3D音效（或稱空間音效SpatialSound）技術完美結合。多聲道、多方位的音效呈現(xiàn)使VR影視中視覺、聽覺的空間擬真體驗發(fā)揮到極致，為VR影視的引導體系提供了有力的手段。例如《家在若蘭寺》中由某個方向的腳步聲來提示重要角色的出場，吸引觀眾將視線移向“舞臺”；《迷失》（Lost）中由遠而近的沉重響動吸引觀眾看向機器人走來的方向；當內、外反拍的鏡頭技巧難以在VR影視中施展時，多個角色的對話劇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用3D音效來彌補。和傳統(tǒng)影視一樣，音效對于情節(jié)的推進和節(jié)奏的把控同樣在VR影視中效果顯著，例如《深海潛航》（OceanDescent）中，觀眾扮演一位執(zhí)行深海探查任務的潛航員，潛水過程中一直和后勤人員通過無線電對話交流，劇情的推進一直伴隨角色的交談，提示觀眾情節(jié)的走向，包括珊瑚美景、發(fā)現(xiàn)沉船殘骸、遭遇鯊魚襲擊等，氛圍音效也隨情節(jié)張弛變化，使觀眾深刻地與角色、故事保持共鳴，有極佳的觀影體驗。交互性是VR技術的核心屬性之一，對于影視藝術來說是一種新穎的創(chuàng)作手段，為敘事引導提供了多元的方式。例如《迷失》《亨利》中大量采用了觀眾視線凝視推進劇情的交互方式。具體來說，就是當觀眾看向特定的區(qū)域時劇情才進一步展開，使敘事的節(jié)奏由觀眾掌控，亦保證觀眾不會因視線的游離而錯過故事情節(jié)；《破碎之夜》（BrokenNight）提供了多條故事線，以一個觀眾可主導的情節(jié)點來決定觀眾進入哪一條故事線，讓觀眾有極強的主觀參與體驗。VR影視中的交互設計不僅提供了調控敘事節(jié)奏的工具以及多線式劇情的敘事方式，其輸出-反饋的人機交互機制創(chuàng)造并滿足了觀眾的心理預期，給作品帶來極強的沉浸感、參與感，有效地使觀眾專注于“主舞臺”演繹的敘事內容。通過交互引導抓住用戶的注意力。這一點在游戲里發(fā)揮得很極致。但VR影視的創(chuàng)作者在運用交互時非常謹慎，因為當影視創(chuàng)作面對交互設計時，創(chuàng)作者們難免躊躇于一個問題：是游戲還是影視？技術的飛躍和藝術形式的多元，使游戲與影視的界限越來越模糊，但游戲與影視的本質區(qū)別在于，游戲的核心是通過玩法機制來創(chuàng)造娛樂體驗，影視的核心在于通過敘事來完成藝術表達，也就是說VR影視中的交互設計應服務于敘事，正如《破碎之夜》的聯(lián)合導演塔•扎伯斯基（TalZubalsky）強調的，故事中的交互設計是為了增加觀眾的情感體驗，增強浸入性，并不是將故事線的掌控權完全交給觀眾。引導體系是VR影視敘事語言的重要一環(huán)，然而單一的引導方式會造成敘事節(jié)奏的單調枯燥、敘事效果欠佳，容易使觀眾產生審美疲勞；刻意突兀的引導內容會破壞敘事的流暢，讓觀眾出戲。所以應當結合作品本身的藝術風格、敘事內涵從視覺、音效、交互等方面多元地構建引導，才能營造豐富的視聽表達。例如手繪風格的《親愛的安杰麗卡》（DearAngelica）通過運動的色塊及線條視覺元素來引導敘事；《拾夢老人》（TheDreamCollector）通過三維動畫特效來轉切場景等，《深海潛航》結合故事情節(jié)利用旁白、音效引導敘事，都是采用了與風格和內容相契合的方式來建立引導體系，使觀眾有良好的觀影體驗。

結語

技術的發(fā)展日新月異，我們的創(chuàng)作手段和表現(xiàn)形式也隨之豐富多元，利用新技術的優(yōu)勢來營造非常的觀影體驗、創(chuàng)作打動人心的故事則是影視藝術亙古不變的目標。VR影視作為影視藝術的一個發(fā)展方向，為前沿影視人開辟了一片廣闊的藝術天地。VR影視因其獨特的鏡頭特性，在視聽語言上與傳統(tǒng)影視有很大區(qū)別，合理地建立引導體系是營造動人的視聽表達、流暢的敘事、良好的觀影體驗的重要一環(huán)。隨著人們孜孜不倦地推進技術發(fā)展、投入藝術探索，VR影視引導體系的構成和方式必然會更加多樣高效，使VR影視的魅力大放異彩。另外，除了本文分析的VR影視敘事語言中的引導體系，創(chuàng)作者還有很多問題需要思考和探索，例如VR影視的美學特征、傳播媒介、電影心理學等等。客觀地認識VR影視的特性，與時俱進地調整創(chuàng)作理念，保持活躍的創(chuàng)意思維，是當代影視人打開影視新紀元大門的鑰匙。

作者：代鈺洪 楊磊 單位：成都大學中國 成都大學繼續(xù)教育學院